“北山野人”与大自然的生死契约,在中国最北部边境的兴安岭森林里,曾经生活着原始狩猎部落鄂伦春族和鄂温克族,他们被称之为“北山野人”。想了解更多他们的故事的朋友们,可以到本站看看,鄂伦春族最后的猎人和使鹿部族鄂温克的没落!
“北山野人”与大自然的生死契约
鄂伦春族最后的猎人
经朋友介绍,我很幸运地认识了71岁的鄂伦春族老猎人郭宝林和他的老伴,进而可以去他们家听他们讲鄂伦春族狩猎的故事。
作为依河而居的狩猎民族,1953年以前,他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定居,呼玛河流域就是两位老人所在部落曾经的家,他们逐猎迁徙,作为山林中的野人,自然地占据着森林生态系统中食物链的一环。
在他们的捕猎历史上,以前用弓箭为主要工具,后来有枪出现之后,他们便用以物换物的形式跟俄罗斯地区的人们换到了传统的猎枪。从此猎枪变成了他们主要的狩猎工具。他们驯养马和狗,然后彼此相伴,在林中捕猎为生。
森林中种类丰富的自然资源不只为他们的族人提供食物,包括动物的肉;皮毛、桦树皮等还提供庇护所(住处)所需材料,以及衣服、被子、器具、交通运输工具等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因此他们的生活一天也无法离开山林中种类丰富的动植物。他们所有的生活都仰仗森林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
游猎民族曾经广泛使用的庇护所,以树木支撑,桦树皮或者动物皮毛围拢(摄于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
然而他们作为狩猎民族,世代于森林中繁衍生息,是否会破坏森林生态系统的平衡?他们整个部族曾经的狩猎方式,是否有哪些必定遵守的原则,使得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能够和那些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动植物——这些本就平等的大自然生灵,共同享有森林家园?
两位老人热情好客,性格豪爽,听了我的问题,心领神会,娓娓道来。
首先,他们信奉万物有灵的萨满教,他们敬拜包括天、地、日、月、星、山、水、火、风、雨、雷、树等天体万物及自然现象,认为这些自然存在和现象表现出生命、意志、情感和灵性,对人的生存和命运产生影响。因此对之敬拜和求告,希望获得消灾、降福和护佑。
关于捕猎动物,他们有举行仪式的传统。他们出发捕猎之前,会向自然之神祈求许可和指引,捕猎后任何捕到的动物都是神赐之物,对此他们心怀感恩。同时他们有着一整套由祖先自然流传的传统狩猎规律:一年四季狩猎不同的动物,比如春季打鸭子和鱼,夏季打狍子,秋季打猂(驯鹿),冬季打野猪等。
“打老不打小,打公不打母,什么季节打什么猎物,不随便打”等等这样的狩猎规矩被每个鄂伦春人严格地执行着。而且打猎有节制,如果碰到一个猎物群,则至少要留下动物群体数量的一半,而不是赶尽杀绝。同时他们并不会囤积过多的猎物,而只是够吃就行。也会有族人碰到动物孤儿会带回去收养,并在长到一定大小之后放归。
他们并不是仅仅把动物看成满足他们一己之需的“货物”而已,而是将它们看成是供养他们的神灵,是有情感连接的伙伴,他们世代传承的智慧便是要留给动物充足的繁衍生息的空间,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整个部族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
冰雪中动物们的足迹使得荒野中的人类不那么孤独(我们研究很久,不确定是什么动物,但基本可以确定是野生动物。最大可能是狍子或驯鹿的脚印,驯鹿则还有一种可能是牧民放养的。使鹿鄂温克人会在冬季将驯鹿放养在野外自己觅食,到春季割鹿茸的季节之后,再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召唤驯鹿回来。)
另外,同其他很多北方狩猎民族一样,桦树皮是他们生活用品和交通工具材料的重要来源。说到这里,老人用带有民族口音的汉语跟我感叹,以前他们是不会轻易使用新鲜的树木材料的,无论是桦树皮、还是树干或者树枝,他们都会尽量用那些死掉的枯树。从他们的语气中我听得出来,树木是他们的宝贝和神灵,他们爱惜它们,有节制地使用它们。
使鹿部族鄂温克的没落:
现代工业文明世界的主流生活方式,将少数族群的生存模式冲击得支离破碎。工业化文明也如同工业化所必备的条件一样,仿佛是一台巨大的不停运转的机器,吸附和裹挟着人们走上了一条齐头并进的无止境追逐利益之路,然后大家一同生活在慢慢变得枯燥、干瘪和单一的生活模式和生存追求中,同时不可避免的便是,大家的心灵仿佛都同时住进了孤独迷茫的荒漠,我们在自己亲手创建的生活中迷失,我们变得与我们的本真渐行渐远。现今位于内蒙古根河市的敖鲁古雅使鹿部落鄂温克族人的处境正痛彻心扉地说明这一点。
<img src="http://www.04700.cn/uploadfile/2017/1126/20171126113051920.jpg" alt="使鹿部落萨满/>
很多鄂温克人在定居之后,由于无法适应离开山林停止狩猎的生活方式,开始酗酒,更有人酗酒后自杀。我们原本打算拜访的一位深居猎民点的鄂族人就曾在一次醉酒之后自己捅了自己三刀,还好经过抢救之后没有生命危险。由于得知其八十几岁高龄的母亲病重,我们取消了去阿龙山镇的猎民点拜访他们的计划,转而将拜访目标定在他们的定居点——根河市敖鲁古雅镇。(据当地人说,阿龙山镇的猎民点只有一家鄂温克猎民(姐弟俩)生活在那里,他们由于不适应原本政府给安置的定居点生活,自行决定再次返回山里。但他们已经放弃了之前捕猎和放养驯鹿的生活方式,如今依靠政府发放的生活补贴生活。另外,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族是养驯鹿的同时进行游猎的民族,驯鹿也是他们重要的运输工具,占据着他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位置。这是他们跟以驯养马和狗为主的呼玛河流域的鄂伦春族的不同。)
从阿龙山镇向敖鲁古雅镇行驶的途中,一路上依然人烟稀少,与浑然天成的壮美自然相比,路过的城镇冒着黑烟的高耸烟囱和散乱的、与自然并不算友好的人类建筑,触目可及之处带给人极大的遗憾和感伤。人口的极速增长和对经济的单一化追求,已经让我们深陷生态破坏的泥沼。但或许天气的严寒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这里的自然环境。
到了敖鲁古雅镇,整个地区虽然有了整齐而漂亮的建筑,巨大的提示标牌,但深入了解之后发现,这里的绝大部分功能,不过是售卖驯鹿制品而已。为数不多的鄂温克族居民,也早就被汉化。而这里店铺的老板,其实大多数都是在此做生意的汉族人。漂亮的外壳之下,内在的精神内核早就空无一物。细想也是,你怎么能期待一个以游猎为生的民族在离开自己世世代代习惯了的生存方式之后,在完全定居的情景下展现他们原本在与自然相生相伴时才能具备的精神和信仰。
林中仅存不多的驯鹿人设置的喂养驯鹿的槽子(摄于由敖鲁古雅镇行驶至得耳布尔镇的途中密林内,岔路口有“索玉兰原始部落”的指示牌指引进入。)
这次的拜访结束之后,连我自己也置身其中的现代主流生活方式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带给我极大的忧虑和反思。